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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青鸟殷勤为探看

        阿大没有说话,也就是说没有喵呜,没有嗷呜。

        它只是静静看着那名少女,眼瞳微缩如豆,尾巴垂在赵腊月的手臂下方,像是准备出鞘的剑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道极淡的幽冷气息从它的浑身白毛间散发出来,穿过古堡幽暗的通道、厚实的石头,向着天地四周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任何声音响起,却已经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。

        古堡里所有的监控设备、带着芯片的事物、外面草地上的路灯、直至大气层外的几颗卫星都同时失效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神情微异说道:“你比故事里强不少,而且胆子也大很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大完成了工作,没有再理她,重新埋进赵腊月怀里睡觉,只是耳朵竖的很高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也不再理它,望向赵腊月说道:“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身份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秘密之一,除了那些飞升者没有任何人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来到这个世界后,没有见过任何一名飞升者,那么是如何想到这方面?

        这与星门女祭司提供的那份卷轴有关,但更多的是分析,赵腊月不喜欢像井九与童颜那样推算,不代表她的推演能力就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花溪应该是你的分身。”赵腊月说道。这也是她选择花家为见面地点的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转身向画廊那头走去,坚硬的鞋底在更加坚硬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的声音,却掩不住她清脆而笃定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类都是我的分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二人走过长长的画廊,来到古堡后方的庭院。

        庭院被修剪得过于整齐的青树有着一种机械的美感,放在院子正中间的桌椅却是带着自然花纹的原木制成,形成了一种极致的冲突。看似坚硬的原木椅子却没有坚硬的感觉,曲线极为符合人类的身体,看来设计师对此颇有研究。

        坐在椅子上,可以听到庭院所有地方的鸟叫,可以说是一个百鸟朝凤的好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青鸟,落在了一颗冬青树的枝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我等着你来,现在你来了,准备做些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,向里面掺了些奶,轻轻喝了一口,继续说道:“还是说你先听我讲完这个故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不习惯喝这种茶,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,说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少女便把这个故事完整地讲述了一遍,没有做任何隐瞒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听得很认真,阿大也很认真,好几次都险些没忍住跳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故事讲完后,庭院里安静了很长时间,就连那些鸟叫都消失了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枝头的青鸟望向远方的朝霞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件事情真的没有什么是非对错,只有立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对赵腊月说道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,就会有自己的想法,比如我,包括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说道:“我现在还没有确定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吗?你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来主星见我,却要用这种最光明正大的姿态,是因为你很清楚,那些飞升者内部有矛盾,不知道怎么处理你,你就是想激化他们的矛盾,同时试出青山宗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,更重要的是,你还可以试图挑拔一下我与那些人之间的关系,至少是提前埋下一个影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说道:“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,我很欣赏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没有想到她看穿了自己“所有”的用意,说道:“你与他很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里说的他自然是算无遗策的井九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放下手里的茶杯,看着杯中已经融为一体的茶与奶,淡然说道:“因为本质上我们是同样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说道:“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拒绝他的联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刚才说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,所以有自己的想法,但我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非常平静却又极为认真说道:“我是他创造的,所以他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,他的遗愿就是我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里说的他自然是那位神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而且有太多的想法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望向庭院上方的天空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她的视线落下,一片极为复杂的星图便出现在那里,非常明亮而且清楚,连朝霞都无法掩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陈崖在王右六星,应该是在找那个使刀的和尚,他这时候在做什么呢?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转述李纯阳的遗言,甚至有可能把李纯阳的尸体拖到那个和尚面前。嗯,应该不是古典小说里抬棺而战的意思,他是想用李纯阳来说服那个和尚加入他的队伍。具体说什么话呢?大概是你在朝天大陆守雪原,难道在这里就能看着人类去死?如果这样的话,朝天大陆就真成了避难所,而不是藏着火的洞穴!你觉得这番话有没有说服力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忽然收回视线望向赵腊月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想了想,说道:“好像很有说服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继续望向天空,看着星图里的某颗暗沉的恒星说道:“那里就是857,曾举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,正在犹豫挣扎,但最终他还是会选择放弃,不是因为他与井九不熟,而是像他这样的书生终究没办法把一个人摆在全体人类之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接着她望向另外一颗恒星,说道:“大悲和尚明知道曾举会放弃,但还是不放心,因为那样不安全,所以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去杀了曾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看着那颗恒星,觉得有些眼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管是陈崖还是曾举又或者大悲和尚,都是朝天大陆修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屋山的石人、一茅斋的圣人、还有果成寺的创寺僧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再如何自信,也知道自己不见得是这些前辈的对手,心生警惕,剑意微荡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不知为何,她眉眼间的情绪却柔和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看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,而且越强的人类想法越坚定,这样不好。就像现在电影与游戏里的那些超能者,双方争执起来,不用等着暗物之海来临,人类自己就先毁了……而且这样的事情确实在历史上发生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望向她怀里的白猫,微嘲说道:“在历史上还发生过一些很恼火的事情,就像这个小家伙一样,它们来到这个世界后,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,要清除它们不知道花了我多少精神,直到沈青山飞升后,整个情况才变得平稳起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大把头埋的更深了些,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继续说道:“你和井九之间的关系不像完全的师徒,也不像是情侣,我觉得更像是战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认可这个说法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说道:“我与沈青山也是战友,是这个世界的统一以及唯一意志,你想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方法,那就是与井九一起取代我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说道:“确实有些像,可以试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说道:“可惜我是无法杀死的,所以井九没有做这方面的任何尝试,你又如何能够做到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是人类文明的光辉,存在于有信息的任何地方,可以理解为无所不在,也可以理解为拥有无数个分身。想要杀死她,除非毁掉现在这个世界,像那些田园派宣称的那样,让整个人类文明倒退无数万年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:“可以试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说道:“井九不是人类,但你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超出叛国、叛族概念的事情,不管是爱情还是孺慕、崇拜都不足以让一位道心通明的修道者毫不犹豫做出这样的选择,必然有别的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要他能活下去,就代表我能活下去。”赵腊月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出了自己的一种大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,就像西来临死前做出的选择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井九说他可以代表人类,少女认为人类不会愿意被他代表。

        西来投出了第一票,赵腊月投出了第二票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忽然问道:“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写大道朝天这个故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说道:“不要强加意义,他只是想召唤沈青山与李纯阳等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只是一部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起身说道:“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似乎有很多事情彼此对照呼应,仿佛有某种联系,比如雪原怪物、冥界与暗物之海,还有很多。你与祖师做的事情与太平真人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区别,这种对应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所谓冥冥中自有天数,但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无意义的重复。他最烦的就是重复,所以他会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写出来,提前告诉你们他们会怎么做,让你们不要烦他,结果……你们还是要去烦他。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做真的很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段话里有很多个烦字,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,她的眉微微挑起,确实很烦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说道:“就因为嫌烦,所以什么都不想做?”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说道:“他做过很多,但这是他愿意与否的事,而不是你们让他愿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个叫做大道朝天的故事里,井九不理世事,太上无情,可谁还记得他有好几次险些真的死去。在西海被腰斩是一次,在果成寺炼化仙箓是一次,太平真人灭世的时候,他以无上神通补天是一次。往深里去看,这几次似乎都是因为连三月,但他终究是冒过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种事情是不能看他愿不愿意的,这不是报考哪个专业、从事什么职业,娶什么样的妻子,这是高于自由的存在,是存在本身,不过都无所谓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没有起身,轻叹说道:“按照我的计算,大概再过一百多天,他便会死去,到时候希望孩子你能冷静一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现在没有人知道井九在哪里,但她知道井九现在的情形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避免被她发现,为了避免被承天剑控制,井九必然进入了沉睡,把自己变成了最幽暗的一团火焰,尽量不照亮任何地方,不被任何人看见。问题在于那样幽暗的一团火焰,也非常容易熄灭,也许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说道:“那就祈祷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不是威胁是陈述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另外我不喜欢被人称为孩子。”她接着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微笑说道:“不管你们几百岁还是几千岁,对于我来说都还是孩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是孩子所以需要被照顾,可以发些小脾气,但是最后还是要听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喔,乖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没有再说什么,向着古堡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穿过那条幽暗的、挂着画像的通道,前方越来越明亮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大睁开眼睛,望向明亮的那处,似乎有只青鸟飞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离了古堡,没有驭剑,坐着第一趟悬浮列车去了首都特区。

        远方如线般的太空电梯、闪闪发光像宝石样的大气层外的空间站都没能引起她任何兴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就像个抱着猫去旅行的女学生,沿途还吸引了几位热情民众的注意,只是被她漠然的表情吓退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来到首都特区,找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茶馆,要了一壶还算清雅的茶,她在窗边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窗户开着,迎来微亮的光与微凉的风。

        青鸟随风而至,落在窗边。

        赵腊月望着窗外陌生的世界,问道:“能夺舍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青鸟轻轻叫了一声。